刺骨的风一遍遍地吹,小城反复被雪覆盖。转眼间,到泽库县第一民族中学支教已一个多月了。
今年青海省高考改革,英语由参考科目改为必考科目,学校英语师资力量紧缺,到学校第一天,我就被安排在高三教授英语课。
“他们需要学汉、藏、英三门语言,由于从小缺乏充分的英语学习,到了高中就感到力不从心,大部分人只能考三四十分。”虽说到校前我提前与校领导了解过情况,有一定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课堂,高三学生如此薄弱的英语水平也让我一时失了主张。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卡时间、定复习计划,抓单词、背模板、练语感……我必须找到“救”他们的办法。好在第一节课领会完我的英语水平后,他们对我绝对的信任,每节课都笔直着身子,认真地记笔记、想问题,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目光紧紧盯着我。
因为一个人带6个班,我每天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加上周遭冰冷缺氧的环境,时常让我感到心力憔悴,但在孩子们的眼神中,我能清晰地看到希望,看到这个教室里一个个必须靠我来托起的梦想,我义不容辞。
藏族孩子们都能歌善舞,对于学习却极其内向。“他们总是说听懂了,可一考一问又都不会了!”这是任课老师对孩子们的一致评价。好在我在第二节课就发现了这个问题:缺乏自信不敢开口,怕影响其他同学不敢提问,无法给老师正反馈。
所以即便再累,我上课从不敢坐,唯恐忽略掉某一个孩子。我尽可能转到每一个孩子身边,让每一个孩子都开口说话,慢慢鼓励、引导,保证大部分人都能在课上将知识点吃透,跟不上的同学课后盯着指导。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过多久,当我再抛出问题,孩子们都能胸有成竹地齐刷刷举起手。感动、欣慰、自豪,一下子充斥上来,热泪盈眶,那种感觉至今难忘。
一个多月下来,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孩子们英语水平在提高,对英语学习的热情高涨,每次进教室,我都能受到他们热情地欢迎。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们虽然同样刻苦,但几乎所有人内心都笃定自己是学不好英语的。
为了进一步坚定孩子们的信心,找到每个人更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我决定邀请中石化系统内的名校毕业生与他们开展了一次线上经验交流。“剑桥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当我问起他们心目中最好的大学时,孩子们纷纷给出答案。
“好!我把他们都请来怎么样?”当自己心中的榜样真正与自己对话的时候,我看到了孩子们眼里难以掩盖的光。他们迫切地向榜样们寻求困境的答案,认真记下榜样们的每一句嘱托,在交流会最后的依依告别中,我能感受到这份跨越千里的情谊正化成一颗颗种子种在了他们心里,慢慢生根发芽。
人们常说一个人成绩不好,那大概率这个人并不努力,可在这个抛不开贫瘠的家庭、生活、教育资源的地方并不适用。偌大的草原上孤零零的小屋,稀松的瓦片牵强地挂在上面,院子用简易的篱笆围住,这便是孩子们的家。他们大部分是单亲,父母为挣学费到大城市打工去了,陪伴他们的只有嗷嗷待哺的牛羊,还有那稚嫩却满是茧的小手。
我时常反省自己说话的方式,怕不经意碰碎了他们本就脆弱的自尊。我们不过是些绝大多数的幸运者罢了,毫不夸张的说,我曾数次在夜里为孩子们的遭遇流泪。
可生活再苦,孩子们却不缺爱的能力。前几天西藏地震,孩子们揪着心看着视频,神情凝重;中石化给发了棉服和助学金,他们自发跑到我身边感谢;我放在办公室的水杯常被他们偷偷灌满。他们不过是不经意间跌落凡间的小天使,为了生活就耗尽半身力气,正与命运顽强地抗争着。我想帮他们,比任何人都想。
现在想想,我早已将自己扮成这个大家庭家长的角色。前些日子青海省举办模拟高考,学校担心我,没有安排我陪考。可怜师者“父母心”,还是决心陪孩子们一起坐大巴到百里外的山下考试。“老师,你晕车吗?”车开到一半,有学生关切地问我。我当然不晕车,我也知道他们晕车是因为不常坐车,看到他们脸色青绿,我很是心疼。
对于大部分的孩子来说,这是十七八年来第一次到山下去,他们新奇地看着城市里的车水马龙,对比着短视频软件里看过的世界,眼神不受控制的被周围吸引,脚步却紧跟着我这个“家长”,他们真的很纯粹、很懂事。
挥手送他们进考场,滔滔不绝地叮嘱着答题技巧,确认最后一个孩子进门才敢离开,早早的到考场接他们,张开手等他们围过来、奔向我,给他们买橙子祈愿“橙”功。接受了家长的设定后,一切仿佛都自然而然。
每每傍晚,我都喜欢到操场逛一圈,看夕阳撞到旧得发白的教学楼,折到操场积雪上,透过孩子们的发丝,泛起微微黄光,再升到学校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光晕,像是在保护这里的每一孩子。
相信冬天的枷锁终会在春天一一脱落,最终在这个夏天酝酿成一朵朵最美丽的格桑花。